文/韩滢

来源/连线Insight

一纸处罚，打破了打工人手中“金鱼缸”的平静。 

近期，一份国美集团《关于违反员工行为规范的处罚通报》在职场人的圈子里流传开来，国美处罚员工摸鱼事件也引起了众多讨论。在国美的这张处罚表里，详细地写出了打工人各种“摸鱼行为”，听歌、追剧、刷短视频……精准定位到每一个APP，甚至是时长和耗费的流量，无疑掀开了“摸鱼人”们的遮羞布。

如今，这个事情依然在发酵。有的人认为国美的做法侵害了员工的隐私；有的人则表示在注重结果的年代，只要把工作完成，不必在意中间的过程；也有部分人认为上班时间不应该摸鱼；更有的人直言，当公司发展情况不好时，才会严抓纪律。

对此，国美也站出来回应表示，“根据我司《员工行为规范及办公场所管理标准》，不提倡在工作时间内在办公区域从事与工作无关之事……对于工作中的‘摸鱼’‘躺平’苗头保持警觉、防微杜渐。”

国美集团声明，图源国美官方微博

在管理学中，有一个概念来描述包括摸鱼在内的一大类行为，叫做“在职偷窃”。从这种角度上看，“摸鱼”可以被看作是偷窃时间。

知名经济学者梁捷曾在看理想节目《别怕，这就是经济学！》中这样描述摸鱼行为：“老板假装给我们发工资，我们假装给老板干活。”

实际上，更多人关注的打工人与公司之间的博弈，却少有人关注，当员工摸鱼时，是否会让同事承担更多工作？

马良对职场“老油条”深有感触。他部门内的“老油条”不仅可以两周都在“摸鱼”而不产出任何工作量，进而导致其他同事加班干活，甚至还会当着领导争抢本不属于他的工作成果。

在职场中，还有众多“老油条”，舒服了自己，辛苦了他人。遇到这些“摸鱼王”，有些人选择正面硬刚，也有更多职场人为了工作进度，不得不为其善后。

以下是四位打工人遇到的真实职场经历，内容经连线Insight编辑整理。

30岁“老油条”高薪养老，我选择“正面硬刚” 

马良 | 制造业，工作五年

我在一家制造业公司工作，起初我以为公司节奏缓慢是因为内耗严重，后来我发现有些同事让我“刮目相看”。

在职场上有个不争的事实是，工作年头长，或者在一家公司待久了，自然会变成大家口中的“老员工”。但令我头疼的是，这些“老员工”非但没有可靠的工作能力，反而却把习惯性摸鱼、借花献佛等把戏玩转得很明白。

我来到现在的部门有一年时间，做事算比较认真和靠谱，每次开会大领导都会带着我整理资料。如今也是扛起了部门KPI的“大旗”，负责总体策划工作。

但我有一个30岁的男同事，就是非常典型的职场“老油条”，代号“工贼”。

今年端午节前，领导布置了一场很重要的会议，需要准备很多材料。我端午节没日没夜加了三天班，假期结束后又不停地开会加班，全身心投入到会议准备中。那期间，我手头的其他工作就没时间做了，领导就把其他工作安排给他。

谁都没想到的是，两周之后那份工作他一笔没动，理由竟然是他不会做。但大家心里都很明白，作为“老员工”，基础工作肯定都驾轻就熟，所以他只是纯粹地“摸鱼”。无奈之下，忙完会议上的事，这些活最终还是需要我来完成。

好在那次会议完成得不错，领导提拔我为部门的小领导。为了让部门工作推进得更顺利，我必须顶住压力，和这些摸鱼的同事“针锋相对”。 

尽管“老油条”在工作上“摸鱼划水”，但邀功时他却当仁不让。

从那之后，有几次策划工作都是我做的，他只负责收尾跟进。但等到做优秀案例分享时，他却冲在了最前面。更过分的是，他不会做PPT，就当着领导的面向我要资料。我当场果断回绝“我做的我凭什么给你”，场面一度尴尬，后来我们就基本不交流了。

他和部门领导都是销售出身，所以做事十分圆滑，再加上多年的工作经验，很会哄领导开心。一般领导喜欢的东西，他就会自己掏腰包买。更重要的是，在业务上领导只看结果，不关心事情的过程如何进行，一般情况下领导工作上经常对他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”。

但令我不解的是，他每天“摸鱼”的行为并没有影响他的工资水平，而且工资还比我高，公司同事都称他为“高薪养老”。也真是应了那句话，职场上，比领导更让人害怕的，是那些“资历很深”的老员工们。

到现在，我已经习惯于同事们“划水”“摸鱼”的行为了。这个“摸鱼”的同事也只是冰山一角，公司内耗问题更加严重。我因为和这些摸鱼同事“正面硬刚”感到很累，也更失望于公司的发展前景。

如今，我准备辞职寻找新工作了。不过以我这种“硬刚”的性格，考公务员肯定是不可能了，跨行工作又很困难，所以我大概率还会选择一家制造业公司。

“关系户”同事上班摸鱼，我不得不给她“擦屁股” 

张晓芸 | 网文行业，工作一年

我在一家网文公司工作，公司整体氛围挺和谐的，就是负责一些网文APP的相关工作，是互联网公司中少有的“不加班”的公司。

刚进公司时，我觉得自己挺幸运的。因为我本身就比较“咸鱼”属性，除了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，挣点小钱，也没什么年薪百万的大志向。

令我没想到的是，恰恰是我这只别人眼中的“咸鱼”，有一天还能给摸鱼的同事“擦屁股”。

前段时间公司有一个客服的HC，部门领导就招来了一个21岁刚毕业的小姑娘。起初，我的任务是把她的工作学会了，再教给她，加上年纪相仿，我觉得大家一起互帮互助，也没什么不好的。

但后来，我发现这个队友真的“带不动”。

说到底，我们都是职场新人，所以需要学的东西有很多。领导经常会单独给我们两个讲一些业务上的事，以便让我们多学习。没想到，有一次就只有三个人的会议，她却睡着了。 

这种事发生了两次，她自己却一点不尴尬。更离谱的是，部门开会的时候她也会睡着，有的时候领导看不下去了，便会提醒她，但丝毫不起作用。有一次，领导问她能不能不睡，她直接理直气壮地说“我又听不懂”。

不仅是开会“摸鱼”，在工位上她也是肆无忌惮地“摸鱼”。有一天，早上十点到公司，吃个早饭，十点半打开电脑工作，十一点开始睡觉，一口气睡到了下午两三点。这期间，她任何和工作相关的事都没做。

一次次的“摸鱼”，导致的就是她对工作极其不熟练。同样的东西，我一次学会，她需要三次。直到有一次，她对工作的一窍不通直接影响了公司的整体进度。

那天，我们运营部门要和推广部门一起做某小说的线上推广活动。她负责打包文件，结果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，几百个压缩包都是错误的，导致推广部门一整天都没收到一个正确的文件，活动没有进行下去，惹怒了公司大领导。

众所周知，职场上都是一级级询问的，所以大领导找到部门领导，部门领导找到她。她可能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，就找到了我，让我教她。碍于面子，我只能放下手头工作，看着她操作，然后再把她没干完的活完成。

当天我陪她加班到晚上八点半，要知道，我们公司五点半就下班了，我又是个从来不加班的人。

奇怪的是，第二天部门领导请我吃了顿披萨。我和部门领导并没有私交，我又是个社恐的人，怎么领导突然要请我吃饭？

后来我才知道，这个小姑娘是领导朋友家的妹妹，也就是所谓的“关系户”。

同事每天当“鱼王”，我却只能“995” 

白舟 | 互联网行业，工作三年

我所在的公司前一段时间取消996、大小周。但事实上，工作压力并没有减少，毕竟DDL摆在那，为了完成自己的工作，只能换个地方加班。

我们部门是运营部，但表面是运营部，实则需要运营和策划一手抓。一人两部手机，一个负责日常数据维护，一个负责每天跟进客户，发朋友圈。

整体来看，我们组工作氛围是不错的，同事之间分享些零食，午休时间聊会八卦，相处地还算融洽，直到有一天，我的工位旁边来了个“鱼王”。

起初，我觉得每个人对待工作的态度不同，节奏也不一样，不可能工作八小时一直全神贯注，偶尔放松一会都是可以理解的。更何况，他自己摸鱼影响工作，也与我无关。

但当他摸鱼严重影响到我的工作时，真的很让人无语。

有一次，部门要做一个集体策划，他又试图推活。他以自己做不好为借口，把活都推到我身上。当时临近转正述职，我本身的工作已经很饱和了，焦头烂额的状态根本顾不上其他事情。那段期间，我一直不停地写文章，做策划案，跟进产品发展，提修改意见，修改思维导图，还要忙着转正答辩的工作。

更何况，那本身是属于他分内的工作，我没有理由替他做。最终，我忍无可忍，但碍于同事面子，我以看似鼓励的方式，“好言”拒绝他了。

事后，我还是有些生气，便暗自把他拉黑了，他给我发消息都显示拒收，正好也是周末，不回消息也是顺理成章的事。结果，他开始在工作群里艾特我询问策划的事，我以周末休假把同事屏蔽为由，搪塞过去了。

在我的坚持之下，他最终选择自己完成策划。

比较反常的是，正常同事们都想着把工作做完，早点回家。结果这个“鱼王”，在我们下班的时候开始磨磨蹭蹭干活，拖到很晚，整层楼熄灯了他甚至还在。

没想到的是，他还是个喜欢打“小报告”的人。转正述职时，领导暗示我说话过于直接，不利于部门团结。我心理纳闷，他“摸鱼”影响我工作，我也没去领导那抱怨，结果现在却变成了我的问题。

公司的一个个“格子间”，仿佛成为了他的“避风港”。来这个公司近一年，我的玻璃心彻底被治好了，毕竟旁边有个一直当“鱼王”的同事，而我却每天“995”。 

眼看着“摸鱼”同事被开除，我暗自窃喜

窦坡 | 自媒体行业，工作一年

我所在的公司是个自媒体创业小团队，整个公司不到十个人。

由于行业特性，工作是弹性制的。也就是说，如果不想在公司工作，回家工作也可以，大家都是以结果为导向，只要把手上的活做完就可以。

而且，老板是个不愁钱的富二代，基本上就是“甩手掌柜”，一个月见不到几次面，公司也没有打卡制度。因此，也可以算得上是难得的“神仙”公司了。

实际上，我和其他同事们有时会因为走得太早而不好意思，所以基本也是按时按点上下班，很少有晚来早退的情况。

去年公司新来一个同事，打破了我们原本的工作状态。这个同事看起来工作经验很丰富，领导也表示是好不容易才招进来的。相比之下，我还是个职场小白，原本打算向这个经验丰富的“前辈”学习一下的。

但不久我发现，这个“前辈”把弹性工作制贯彻得十分彻底。每天十一点来，不到四点就走。即便是职场前辈，但毕竟来到新公司，他还是要学习新的工作内容，但也没有展现出他工作经验丰富的优势，反而学东西的速度很慢。

与此同时，我路过他的工位时可以看到过他用公司电脑在打游戏。我最开始还挺佩服他的勇气，后来便对“浑水摸鱼”的做法有些反感。

这个“前辈”每天的工作就是上午买早餐、泡茶、刷刷短视频；中午开始吃饭，在沙发上睡个午觉。下午点几下电脑，发三四个推广朋友圈，也就是一个小时的工作量吧。 

作为职场新人看在眼里，这不由让我对职场充满了失望和恐惧。毕竟，弹性工作制度并不意味着可以无限制地“摸鱼”，哪怕是只“咸鱼”也要偶尔翻个面吧。更重要的是，他的工作状态也影响了我们的工作环境和工作动力。有几个看不惯的同事，上半年就提出辞职了，理由是对公司的发展前景表示担忧。

事实上，我不是别人眼中的“卷王”，只是个正常完成工作的打工人，我秉承的原则就是“拿多少工资干多少活”。但看到这个“前辈”对待工作的态度，我有点担心未来自己会不会也成为懒散、摸鱼的样子。

想想如果未来几十年的工作都是以这种状态度过，那和提前退休、度日如年没什么区别。

让我意外的是，今年十一假期刚过，我的这位“摸鱼”同事离职了，据说是被领导开除了。我心里还有些高兴。

看来，适度摸鱼虽然一时爽，但真的影响到公司发展和前途时，也有可能变成摸鱼“火葬场”。 

（应采访对象要求，文中马良、张晓芸、白舟、窦坡均为化名。）